桥兮

犹逝水 一

可能战事描写多一点(试图)

主线邦信+遇到什么都会扒拉两口



犹逝水  一

 

项梁眼前恍惚是自己那侄儿,十几岁黄口小儿,胡言什么“剑一人敌,不足学,学万人敌”之类的话,将一口亮铮铮的宝剑扔进前几日扯断的书简中去。项梁随手找来一篇吴子,欲教人些兵法,却见项籍磕磕绊绊常有识不得的字,遂枯燥地一句一句念给人听。念了几句,心里却不再当他作黄口小儿了。

侄儿如饥似渴的面容渐渐消失,项梁抬头,发觉天色已暗,想是到了歇息的时候。他心说这孩子明早醒来,会不会如先前弃书弃剑一般,散了兴致,又弃兵法不学;伸个懒腰,环望四周,再回头却见项籍跪坐凝神,那埋首于兵书的身影并未离去,只是较刚刚离得远了些。

项梁大为吃惊,以为自己花了眼。他忙在脸上抹了一把,将视线给抹成红色。

天旋地转,万物归于沉寂,倏忽间,神思回到战场之上,蘸了血味的风迫不及待钻入鼻腔。项梁抬起重创的左臂,在眼前又狠狠抹了,前几日被大刀划开的头皮随这动作肉裂滚翻,如一排破口的菱角淌出血色的河来。

眼前有张肃穆且焦急的脸,不是侄儿项羽那十几岁就俊朗非凡,如今更显霸气的脸。而是个差不多大的青年,或许更添二分稚气,模样平淡清傲,掩于战后的烟熏与土色。

项梁反应过来自己做了梦,听这年轻人急道:“将军方才梦呓挣扎,果然是要醒了。”

项梁望着已近黄昏的天色,问:“这是何处?”

“东南方向。我等护送将军,拣小路疾行,欲往下邑去。”

不等项梁追问,韩信便补充说:“我已遣了另两队人马向西南与东北,算上将军所行这一路,皆沿狭道小径撒下铁蒺藜等绊马伤人之物,秦必分兵去追。”

“你遣两队人马,是何人?”

“上将军身边常随的两位小将军。”

项梁这才瞪大了眼,发觉眼前之人其实稚色要更深些,双颊瘦得凹陷下去,眉净而目光沉沉,极力做出一副老成姿态:“是我江东子弟,从会稽起便追随于我……他们怎听你的话?”

“他二人皆是智勇,想必是为上将军效死。我叮嘱过,铁器用尽后,需削些竹子木器继续阻截。将军,您还能赶路么?”

项梁推开左右搀扶之人,起身打量,入目竟只二十人有余,尚不足三十人;更无兵车马匹,想是几个卒子将自己半背半扶,一路逃亡至此。他回首望向来处,果然见到有尖锐木器、竹器隐于焦叶浮土之间。

接着脚下一软,重重摔在地上。

韩信低声急呼:“快来人,谁会看刀疮!”

项梁拦住他:“罢了,这几个人,能凑出来就算不错。你叫什么,是哪儿的人?”

“韩信,淮阴人。”

“你想送我回楚国?”

韩信随即正色,对项梁道:“将军北上可至薛郡;向西南撤军,可往陈留。东阿一战后,将军曾命少将军与沛公南下,他们这会儿得了定陶之讯,定要引兵东归。我们此时往下邑方向,可能与他们会合。”

“好……说下去。”

“我听闻少将军城阳得胜后,沛公并未始终与他一起,而是引一支兵马沿薛郡以西,后又出薛郡,入东郡,到了定陶才重新合兵。至此战事未有什么不妥,按理说,我们应当已对秦军形成合围之势。然而秦人一夜之间兵马大增,想必是大队人马走河东、河内,沿黄河以北而来。秦将王离,又领一支兵马,自东郡以东,反令我等陷入包围……可惜我在军中只能听只言片语、零星军情,未能替上将军看清形势。”

韩信不由得越说越快,项梁只觉有金钟战鼓齐鸣震天,一声声皆擂在心头。听到后来,他振臂大喝:“王离!”

韩信一怔,随即低下头:“乃是王翦之孙。”

“好,好,我父为王翦所杀,我又断送他王离之手,天要亡我项氏。”

“上将军莫要悲哀,秦军虽治军甚严,作战勇武,非我楚军可及,但章邯已败将军,又收王离军,必定急于攻打赵国。只盼将军多撑些时候,回了彭城就无虞了。”

“不,天不肯亡我楚。”项梁突然说出这样一句,一只眼拨开浓重血色,一只眼愈发清明,死死盯住有些面生的年轻人:“若宋义有你这些话,我如何不听,如何不信他?现如今,只剩下这些人了吗……”

“秦军夜袭,兵马被打散了。将士各自奔逃,过段日子才能陆续找回。”

“便这些人罢。你若真能回去,我提拔你做郎中令,从今往后,少将军每当议事,你必伴他身侧,辅佐于他。”

韩信眼中掠过一丝波痕,旋即臂上一松。他猛地扭头,见那只抓着自己的手颓然落下,慢慢冷了。

 

草草葬了项梁,行军速度快上不少。其余人都默认韩信为首,卷风裹尘,终于挨到了城武。他们听说沛公不久前曾在此地破王离军,与韩信所言无半点错差,皆暗暗叹服,遂心中更加倚赖。韩信却想这沛公看着多谋深虑,却也是个只认表象,不问内里的人。还是说,王离太过高明,沛公那时并未见主帅,所以未起疑心?又或者上将军军中其实早有军报传来,却被敷衍了事,由此误了重机。

旁人不知他心中所想,只盼跟着他能寻个出路便好。众人相互扶持,艰难南行,为挖药草或猎野物,时常于路线有所偏离。韩信并不阻止,只每隔一段时间提醒一次,纠正方向,最终临近获水,遥望下邑。

有士卒打听到沛公军已不远,众人于是往他说的地方去,在沛公驻军处落了脚。吃饱歇足,大家一时不急着问接下来的打算,每日只于军营游荡,归来大睡。韩信也不做安顿,顾自领了套新衣,先去河中痛快洗了个澡。待收拾整齐,辗转打听得刘邦所在,要去拜访。

停停走走,路遇一四旬汉子,正擦一辆卸了马的兵车。汉子相貌粗犷,气质却很敦厚,加之这个年纪的人,薄髯长眉,也透出五六分和善在脸上。

韩信上前行了一礼:“见过五大夫。”

夏侯婴匆忙回神,见一后生站于侧,正朝自己微微躬身,于是也仔细打量一番。只见此人不显气派,看久了却别有一股孤傲之气在身上,眉清而容肃,目澈而神飞。他直起身子,又惊讶自己非矮小之辈,可比这孩子低了两寸不止。

“大夫能让我看看这车么?”

“哦,随便看,随便看。不过你怎知我不是个擦车的马夫?”

韩信欣然道谢,绕过人去看车辕,应道:“马夫也懂许多的。”令夏侯凭空噎了一回。很快他转头,脸上丝毫未见尴尬,自然地接上一句:“大夫作战骁勇,独有驾兵车之术,不同于常人,怎会认错。”

夏侯一笑应对,觉得这年轻人还蛮有趣。

韩信又道:“我在秦军见过的,与这个不同。”

夏侯问:“可是独辕的?秦军至今都是混用的。”

“二者可有差别?”

“差别甚大。独辕车以一根辕木连着车衡与轮轴,需最少两匹战马,一左一右方能拉动。且轭在马脖子上,人也要站在车上,才好同时驾驭这数匹战马。所以你看,秦人为保平衡,往往一车不过三人,执长矛、弓弩、车绥而已。双辕车则大不同了,一马置于两辕之间,安稳轻快不说,车轭套在战马胸腹上也不影响速度,便是初学之人也轻松不少。”

“竟有这许多意思!”韩信只要谈及行军作战,常常喜悦非常,难以自禁,更不要说这会儿听的都是从前没听过的,不由得赞叹连连。忽然想起自己还未报名姓,忙与人说了,又行一礼:“受教。”

“没有什么,你先前没见过也正常,我想那秦军征战多年,也没有几次大量造车的机会,能混用便混用了。兼或一些王孙出行的车子,也凿凿改改,送到战场上去了,只有让擅驾车之术的人多辛苦些。”夏侯婴望向韩信明亮的双眼,悠然问道:“可是对驾车有兴趣?”

韩信摇头:“并非,我想我军中也该有像样的车队,得大夫之才多加训练,再以我之计策,必不输秦人的轻车与轻骑。”

夏侯婴面露诧色,拱手道:“原来是位将军?”

“不是,只是郎中令。”

“韩郎中。”

“还未封官授爵,日后再叫也不迟。”

“哦,那……先恭贺加官之喜,日后不愁拜将之事啊。”

“嗯。”韩信点头,挺了挺胸脯,又问起一路过的真马夫,这兵车与战马之间究竟该如何匹配。

夏侯婴拭拭额角,心道:此子,颇具个性。

 

韩信问了一通,这才由夏侯婴领着远离车马,寻至沛公所在营帐。夏侯进去通报,韩信在外只候了片刻,便见人出来,面露不巧。

“沛公不在这里。”

韩信有些失望,也只好托付夏侯,待沛公回来,替信转达谢意。

“谢意?”

“得沛公收留数日,若都不来拜访,未免太没礼数了。”

“我还以为你要就地投军呢。”夏侯婴揪揪胡须,看来自己想错了,“这一路收了不少人,都是武信军的残部。”

“沛公的确长者,追随他不是坏事。我家上将军曾予他五千人,我这番来此地,也见了不少故人,他们都这么说。”

“哈哈,若哪日有缘能再见,我与你说说季兄长者,他在丰沛的那些旧事……不过听郎中的话,莫非见过些配不上长者之名的长者?”

韩信闻言攥紧了一只拳:“那东阳陈婴便是。我家离东阳不远,多年来听过他不少事迹,早知此人难当大任。那时苍头军起,欲立他为王,他竟怯懦退缩,惶恐不敢为首。”

韩信盯着往来兵卒,忽然蹦出一句:“沛公可是要在砀县一带止兵?”

“你如何得知!”

“砀县也算他抗秦的举兵之处,颇为熟悉。往来丰沛、借泗水之便更是熟稔。我也是因此才急着要走,若在此止息,还怎么去寻我家少将军?大夫可有他近来消息?”

夏侯婴从惊叹中缓和,先行几步,将他招呼了:“这个不难,我带你去驿处问问。”

 

韩信回到宿处,路上有意打听,果然得知那二十几人中,有不少已挪到别处去了。

他没生闷气,更不甚在意,回去便脱了外衣,铺好草席,侧卧在席上,思考起自己的事来:上将军拥立怀王,是至仁至义的人。少将军力能扛鼎,是勇猛强悍的绝世人物,虽自负孤傲,可平生最听项梁的话,不会不留我在身边。更重要的是,上将军对我如此信任,临终前许诺郎中令,还将侄儿帐内事尽托付于我,我不能负他。况且一旦回营,我计策多与上将军,如涓流不断,立时便得重用,只怕那时离封王拜将亦已不远……

韩信摸摸耳后,回神,发现一直有人在旁边唤他“韩郎中”,他起身盘坐,揉去眼中朦胧,发现是同行的一名楚军。

“何事?”

“唉,我与你说了两遍了,我们当真不留在沛公处?”

韩信愣了下,翻身又躺回去:“要留便留,我将诸君送至此,只是为了不背承诺,其他的不想多管。我自己是要走的,不能负了上将军。”

那楚卒急着推了他两把:“可我等随军,主帅战死,我等却安然无事。少将军自幼跟随叔父,依恋至深,以他的心性,万一给我们都砍了可怎么好!”

“你们且有几人是江东人,我乃淮阴人士,尚且不怕少将军砍杀楚人。”

那楚卒止声,与同伴面面相觑。几人以目光相询良久,终于各自点点头,下了决心:“我们同你一起走……上将军许诺郎中令,却没立任何字据,空口无凭。我们不在,谁人与你作证呢?”



与滕公那段参考了独辀车到双辕车的演变,之后还会用到,

都是一知半解,希望能自圆其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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